彭根松醫生文革回憶錄(一)

我的回憶


簡介 : 我1932年出生於廣東省東莞馬坑(現在的東坑)彭屋村,1953年廣州培正中學畢業,1958年中山醫學院醫療系本科畢業,1962年至1994年在香港之社團診所行醫,於1994年四月退休移居加拿大。


彭根松
2011夏

目錄

00 前言
01 序言
02 表妹之贈言、校友的新詩
03 難忘的傷痛
04 我的父親
05 我的母親
06 童年往事
07 益興布庄與我
08 廣州 培正中學──誠社(1953)
09 醫學院的故事
10 堅決要求分配到雲南
11 再見了爸爸媽媽 (廣州火車站 )
12 輾轉的旅程(人性的體會)
13 起程----到那遙遠的地方
14 在昆明的日子
15 蚊帳的故事



00 前言

《我的回憶》可能也是反映了中國民間常見的「故事」。

父親只是在村中讀了數年書塾,在少年的時侯,為了生活出城打工謀生,做學徒或後生,為人勤勞正直,甚得人信任。我的母親心地善良,一生勤勞節儉,於廣州解放前已是小康之家,隨著新中國的政策而失去一生勤勞的祈望,父親同時也沉默地接受「資產著階級改造」。

我是生長在一個無文化的家庭,經歷了貧窮和小康,父母親希望我的未來能夠成為知識份子,想辦法送我入讀「名校」,培養我,我最終畢業於廣州培正中學及中山醫學院。我由一個書塾小童,能夠成為西醫,父母對我栽培之恩,永遠忘不了!

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,父母對我的祈盼也達到了,但因我不服從分配而成為黑人黑戶,致令雙親和兄嫂陷入恐懼憂心之中,父母在生之年,又未能盡孝與報答養育之恩!

父親在不安中去世,母親更在精神和肉體極端痛苦之下,結果死於在被鬥爭的祠堂中,但雙親都帶着極大的掛念而逝去,為了減輕雙親對我們的掛念,所以日後我都盡力而為,希望令我們的父母親能夠安息,在天之靈得到安慰!

《我的回憶》是使用iPod書寫,放入電腦自己校對,當執筆忘字時,有請妻子陳珮瑜提點,常因自以為 「是」,故仍出現錯與白字。


印刷與釘裝都是不專業的親手製作,請勿見笑!



01 序言

人生如夢,夢裹有喜又有悲,有失敗也有成功,有酸甜苦辣及悲歡離合。曾經近似家散人亡,前無去路,又曾似患了「痲瘋」病的人,有些人不願接近我,我當然亦充分理解,但尚有某些同學却無畏而維持友誼探望。

「人之初,性本善。」為何人之中,有善又有惡,有正又有邪 ?

講真實的話,表達真實的過去和感想,有些人不願或逃避回憶過去,主張向前看,這是因個人觀點,或有特殊的理由與目的。我把回憶當作我個人的回顧,承認了自己一生的錯與對,促使我和我的子女,不再重踏艱難的舊路,走人應走的道路。

我愛我的祖國、親朋及我的母校與同學;愛良善的人,我更愛真理、善良與美的一切。尊重我的職業及堅守職業的道德 。

我是一個普通的小人物,寫我的回憶,記憶自己的一生,惡夢希望已成過去,但夢境實在難以忘懷,希望能夠把我的「真」留給後輩、親人親戚朋友與同學。年近八十,也希望能夠把我的回憶,將來帶到天堂去;在天堂裡再遇心地善良的親朋和同學,互相分享人生,分享我的喜怒哀樂與嬉笑怒罵。


彭根松 2010 冬



02 表妹之贈言、校友的新詩

贈言

彭根松表兄,聰慧好學,記憶力強,人情味極濃,又有捨己為人的精神,其正義與信誠,人人稱頌!

他的上半生,甜酸苦辣,味味俱嚐,喜怒哀樂,一一歷遍。

中外哲理,蘊藏心中,因此凡事處之泰然,升華天外,榮神益人。

他以「真」為宗旨,記述人和事,社會與環境,極富回味價值!

今退休下來,聖靈啟示他寫回憶錄以自娛。

彭根松醫生,我叫了他「松表哥」數十年了,自幼我們兩家人過從甚密,後因志向理想不同,便各自找尋學習目標。他喜醫科,我好教育,各奔前程去了,為理想而奮鬥。

以他生花妙筆,望一股作氣,定能一鳴驚人!

興奮之餘,衷心鼓勵,雪泥鴻爪,継續怒力吧 !


霞表妹(王X康太太何X霞)
2010年 中秋節


怀 旧

怀旧,或许是对现实不满意!

怀旧,也许是因为现实太沉重!

怀旧的后面,有理想乃至空想的寄托,

旧不一定都好,但怀旧一定是不错的慰藉方式及发问方式。

怀旧,皆因我们曾经年青!

缅怀过去常陶醉,青春小鸟又回来。

怀旧,皆因我们垂垂老矣! 青春无悔,壮志未酬,时不与我,酸甜苦辣,值得回味,品味人生。

怀旧,也可忆苦思甜! 历尽坎坷之苦,倍惜劫后余生之快慰。

怀旧,激发反思,焕发朝气!

从容笑对现实与未来,满怀感恩之心,回报社会。


陈X球 (建國廠同事丶培英校友)
2011年十二月九日于广州




03 難忘的傷痛

Kan Chung Pang 彭根松

我出生在一個貧窮及無文化鄉村家庭,父親只在鄉村讀了數年書塾,母親是全不識字的文盲. 我在年幼時,父母已移居佛山文昌沙,在童年的時候,我的一兄和兩個弟弟在同一年的同一季節中先後因病死亡,母親驚惶地把我送去朋友家中暫避,(該朋友後來數十年成為無血統的至親,亦為我家的恩人,這是後話。)後回想,為什麼三位童年兄弟短時間內去世,料當時年代,父母親可能是因家貧,不敢求診西醫,亦可能因文化知識低,只懂求醫配藥,疑因此而失救。

在以後的日子,憑著父母的勤勞節儉,於解放廣州時,我家已算是小康之家。我的母親亦深知文化之重要,她設法求朋友幫助或托人事等等辦法,使我改讀現代學校,離開書塾,母親亦因自己文盲,所以對有文化知識鄉親來紡,都熱情招待和幫助。很不幸!錯招待了一位離鄉已久丶遠道而來的患病堂叔,並幫助他辦入院手術,手術後又在我家中療養,原來他是國民黨人員,並被指為國民黨特務。於肅反運動時,母親便無辜地被打為「五類份子」,長期被鬥爭又鬥爭,又單獨被驅返鄉間,無情的批鬥又批鬥,驅使一位實際並無犯罪的老婦,獨居在一間約八呎乘八呎的柴房,與儲糞間為鄰,孤立在一處沒有鄰居的位置,只有簡單的床而無褥,煮食只能在門的外邊,過著孤獨痛苦無助的生活,為甚麽?

我亦常帶著沉重而無耐的心情,回鄉探望,又帶備些藥物義務為患病的村童診治(有討好村民的心理,亦是為母的教育。)每次離母後,在途中就感心痛而流淚,好無助! 媽媽表現平和堅忍,淚只往腹中流,她也怕我不安!

我也經過自己的努力,留了級又跳級,進入培英中學西關分校,後來考入廣州培正中學,畢業後考入廣州中山醫學院,達成媽媽的願望。母親在受迫害期間,亦不忘教導我,將來做醫生要多照顧貧困的病人,要有好的醫德。母親的教導口語:「亞松,如果啲病人無錢,唔好唔同人睇呀! 好心唔怕做呀!」她本來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婦女,時代就是要摧殘她!

在文化大革命時,又把她拉去祠堂鬥爭,當時有彭屋村一位嫂嫂,由香港回鄉探親,聽到在鬥爭大會上,公開威脅說,要派人去香港殺她的醫生兒子根松,她回香港後,迅速找人通知我,叫我小心防範,很多謝嫂嫂對我的關心!

母親年年月月屈辱求生,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與兒子們重聚。 她被折磨並威嚇之下,我猜想!母親可能一時情急,也因長期受精神皮肉之苦,為了保護兒子,同時兩個兒子亦已安全在香港,為了脫離十多年的痛苦,一死了之!就於晚上在被押的祠堂地上,勒頸身亡,脫離了無邊的苦海!當時的鄉村干部事後更守候於火車站,等候要捉拿回鄉收屍善後的親人,究竟這是人還是野獸的行為 ! 本是同宗生,相煎何太狠!彭姓本相安,何故要刺傷 ?(仿古詩語 )幸得舅母於火車站暗中通知和協助各人,能夠及時脫險,逃過一劫 !

結果母親被人在山邊草草埋了,她為兒子們付出了一生及獻出了生命,她的兒子怎能忘記這樣的歲月,母親的愛,永遠深深烙在我的心中。我感到自己無力又無助去保護母親,亦無機會去盡孝,為什麼她能培育兒子由村童終成醫生,而她竟得到這樣的遭遇,她沒有罪!她有善良的心!邪惡沒能夠抹黑我的母親,歷史會還她清白。我現在只能帶著這傷痛與回憶,走到人生的盡頭,無奈 ! 難忍落淚!


註 :為甚麼要驚怕!到 2009年,我母親被鬥死的某房祠堂,數十年後仍然無人夠膽入內,近年我和妻子及兄弟子侄回鄉,都從門隙內望,內裹天井長滿野草,長度近人的高 !為什麽要這麼驚 ?連祖先都無人敢拜!怕冤魂 !!




04 我的父親

我在幼童時,尚能追憶的,父母是已有很簡單的家庭式織布機手作塲所,父親在我的心目中,是一個老實,勤勞節儉,多工作少說話的人,除了吸煙和小酌外,絕對無其他不良嗜好,但父親自知文化低,故非常好學和鑽研,故以後對織布廠的所有知識都能掌握,無論配色,織花,漂染等等都全面了解掌握,以他的文化程度,為子也十分之佩服!父親屬於嚴父,很罕見他嘻笑言談,但是也很少責罵別人,有人錯失了,他常常親自糾正,對兒子也少責罰(除非過份)。他一生未買過一雙新的皮鞋,某一天(我已入讀培英中學)他在天光墟地攤買了一雙二手皮鞋回來,贊不絕口,(我曾看過,真的不錯。)但我父永是節儉的老實人,還不捨得穿著!

父親在村中祠堂讀了幾年書塾,十二三歲隻身去城市(廣州?)做學徒打工,當我尚能記憶,我已經在佛山文昌沙,父親做漂染織布山寨小工塲,一向勤勞節儉,克苦耐勞,且為人老實,強的責任心。例如在佛山日本佔領時代,某一天,父親暫時外出,一位水客來買了一些布,由水路越過封鎖綫往「盧包」地方,母親賣貴了,收多了錢,幸父親當時早些回來,但水客船已開出遠去了,當時做水客是有危險的,可能一去不回。我父親情急之下,立即帶著多收之錢,沿岸追趕,高聲呼叫客人之名,結果成功交還收多了的錢。母親這次由於顧客摧速而又不知價格,引發這個真實的故事,都是父母親在閒談時透露的。這個故事對於我影響深遠。

日本投降之前,我家遷移到廣州,繼續本行,於解放前夕數月,有同業和朋友對我父親說:家旺,共產黨已經打到上海了,要走喇(即意是遷香港),但父親回應道:不怕!我又唔係(不是)好有錢,況且我係窮人出身,唔怕嘅(不怕的)!結果一生勞碌,節儉,心地純樸的父親,當時又接納了鄉下來的子侄生活照顧。又常常招待到廣州的同鄉食宿和到廣州讀書的同鄕青年的生活照顧,一個好人就此留下來迎接新社會的來臨!

父親對共產黨也不陌生,亦不害怕,緣於年青時打工的顧主(謝X川先生,土改時被處剛剛處決了),他的兒子多數是共產黨革命者。大兒子於廣州起義失敗,並被處決。結果由我父親冒險收尸善後。聞說亦有記錄於東莞史冊中。

另一兒子謝X光,曾是東江縱隊游擊隊的主要領導之一,為人率直,智勇雙全,當年以炮兵師長身份首先搶進解放廣州,約三數天後,他帶了衛兵到訪我家,細心問候我父親近況,並在我家留宿一宵,(於他童年時和我父親已十分熟絡)很重情 !全晚在我家講述解放戰爭,我們對共產主義思想的認識, 由此而產生幢憬。他的衛兵則拿著槍全晚守在門內。為人率直而念舊有情,最終是任職廣州市XXX廠廠長。是最值得尊敬的共產主義英雄。

一個老好人,新社會給了他什麼?

首先因在和平後買了幾畝田給鄉中隣居贫農渠森叔耕耘,並買了一隻牛給耕田用,結果土地改革時,農會駐廣州辨事處把我父親拉去,準備帶回鄉彭屋鬦地主,我廠工人們深知四叔(對父親的稱呼)被押返鄉就慘喇,她們即拉隊去辨事處,要取回老板,並對農民代表說:我們工人階級要鬥先,這樣就把我父親救了回來,可以想像工人們與老板的良好關係如何。

三反五反,肅反等等運動

波濤洶湧,在所難免,很不幸,幾乎家散人亡,人亡了而不得超雪,含恨終身!

資產階級改做,公私合營

其實是什麼?老實說,實在是改變了你的財產所有權,由其是我們的家與廠不分的,結果不只財產被變相沒收了,連居室都有麻煩,階級成份不好,還敢居住在廠內嗎?我曾建議父母,免日後麻煩, 設法找地方搬離。

資本家改造,如何改?

勞役之!把老板們,無論大小,財產多少,一律要去勞動改造,我父親被編去廣州市郊石井,每隔一個月才可回家一次,首次探望父親,我踏了很長路途的單車,不容易地找到了父親,原來在細小的遮蔭下,做打石工,用手力抓著大塊堅硬的石頭,用鐵鎚打成指頭樣的細粒,雖套上自製皮指套,也把手指皮震成皮開肉裂,傷口很深而似無人理會,尚且要舉行勞動競賽,實際是要加重勞動強度。 名叫改做,實為勞役,父親在日晒雨淋下,干著與年紀不相稱的勞役, 全日都要吸入石的粉塵 , 集體亱宿在一個很大的竹棚內,晚晚抵受嚴寒的之亱,父親也急速變得膚黑而蒼老, 鬚長白髮, 對着我仍(強露笑容),在這情境, 我不忍舉步回家,還是父親先說 : 快些回去,路長天黑呀! 我帶着沉痛不安的心回去,沿途下車抹著淚水,在此勞動改造期間,我父親結識了樹莊的父親,他為人率直, 並很同情我家居住困境與遭遇,建議借給我父母在樓梯間的小小地方居住,幸得有安身之所,謝謝在困難的時刻而伸手相助,以後還結為親家,這是後話。

父親肺病!

一個村童出城打工,奮鬥一生,建立了一個小康之家,一時之間,失去了一生勤儉奮鬥所擁有財產和居所,同時亦失去尊嚴,還要接受「改造」,如果是你,你會怎麼樣想?父親表現是沉默無言!他由村童,青年,壯年到老年的人生中,要達到建立家庭,養育兒子長大的祈望,也算達到了。

一個轉變使得他的尊嚴與財產都失去,表面還要表現很接受,而內心則感到痛苦和不平,結果患上肺病而變成肺癌,幸當時位兒子得神的庇祐, 到達香港, 並找到工作, 稍能安慰, 終於帶著痛苦的遺憾,離開了這個不安的世界,也無機會能再見他的三個兒子(根亮被勞改;根松、根強在香港不能回來。)我們的父親心靈清潔,一定得到安慰在天堂!




05 我的母親

彭根松 2011春

母親

是我父親背後的好女人,由白手興家,勤儉協助丈夫打理家庭與女工等雜務,間中致使別人不滿 (特別是很懶的人),在所難免,但我清楚母親的性格,她不會無理取鬧。有時不如意時,面孔不好看有之。是出於善意 , 不想我們「學精練懶」, 養成肯學肯做的良好習慣 , 將來在社會上或在家庭中 , 都會有所幫助 , 最後得益者還是自己。例如我自己有所體會 , 我「週身刀」有張稍利 , 有張不夠利 , 除了醫生職業和攝影外 , 我還懂一些如木匠,縫改衣物 與種植 , 近期還學會使用電腦的操作 , 更能在廚房做番兩味小菜 , 也能做出像樣的「東坡肉」、「 主席紅燒肉」(多吃無益 !)能夠養成勤學勤做的性格 , 對人對己得益良多 。

傳統的好客與善良

我還記得在童年的時候,在飢荒之年,母親曾給予我兩三張(米票),見到乞丐給予一張喇。以後童子軍也有「曰行一善」的同樣意義。

在鄉父母早喪的侄子,都樂意接到我家,如同一家人,同食同住同上學,我也感覺到有一些差別,那就是父母專心設法令我能進入名校,但在經濟上和精神上難以做到人人平等,也該情有可原。

母親是絕對的文盲 ,真正的目不識丁 ,她羡慕別人兒女有學問 ,例如對 有容哥 特別愛謢親切 ,於抗日時期 , 有容哥 在佛山跟隨學校北上走難時 , 母親深夜不捨而流淚 , 為他整理簡單行裝。 母親雖然是文盲 ,但極希望我將來能讀大學 ,因我的兄與弟童年早喪 ,二哥病重 , 幾乎因「醫德問題」而失救,故此母親及有容哥都很主張我將來能學醫──做一個好醫生。

我母親亦設法搵人給我補習 , 托人事 , 使我能追上程度 , 結果入讀培英 , 於廣州培正中學畢業 , 1958年中山醫學院畢業。我沒有辜負母親及有容哥的願望 , 我雖不是學術及技高的醫生 , 但自問是好醫生 , 盡我所能處理患者 , 更不會收取不正當的項目收入 母親常對我說:「人家無錢 , 唔好唔同人睇呀!」 意是「如果病人沒有錢 ,不要拒絕給于診治呀!」

母親也常教導我們兄弟要團結 , 常舉三隻筷子的例 , 一隻筷子很易被折斷 , 二隻就難折斷 , 三隻筷子就折不斷 !

好客,寬(歡)於招待同鄉,歡(寬)迎鄉親到訪,亦未能認識什麼是特務,什麼是反革命,結果引來了下半生的屈辱而悽慘的遭遇,最後無辜地被鬥死於彭屋村的某房祠堂,並不許收殮 !

其實她是死於自殺還是被殺,結論如何,有何分別 ! 這就可以反映個別對「良心」的理解。有時候,不客氣地問 :「為何你媽不自殺 !」

對於我、我的家 , 母親是偉大的母親 , 她把我由書塾中的小童教導培養成為醫生 , 她在受屈辱期間也不忘教導 , 要做個好醫生。我也緊記兄弟要團結的教導 , 使我們的家能渡過漫長艱難不安的歲月。人亡遺下了沉痛的傷痕,家散了,幸能再成家!感謝神!

故鄉從不被披露的故事

得月公祠是東莞馬坑(現屬東坑管轄)彭屋村第六房的祠堂,其他尚有二房五房等等,我家屬於五房的,從前不論那房都是自己人,是同宗的兄弟叔伯,相處融洽,村民都是勤勞樸實的人。

家父自少離鄕打工,我的母親亦跟隨父親在佛山生活,離鄉別井在外,極少回鄉,因此在鄉很少與村中人聯繫,到解放前的時期,由於父母多年的勤奮,在村中的人眼裹,我家也算較為富有的家,因此經常有彭屋村民到我家的廠,並樂意招待食宿(無需工作),那時與村民的關係就是如此和睦。

解放後各式政治運動,父母都麻煩多多難自保,母親更被屈成「黑五類份子」,於大躍進期間被單獨驅返彭屋村。(不再重複叙述)

1968年「文化大革命」時期,我的母親又再被押到大會鬥爭,當年的鬥爭手法可以想像,捱打捱餓乃常見手段,亦無人夠膽給予同情,不知經多少的日與亱,結果於一個晚上,我母親就死於被押的得月公祠 地上!頸部還繫著一條繩子,死因奈人尋味!

近年我曾返鄉數次,都走到得月公祠前默哀一刻,懷念母親!懷念母親的愛,更懷念母親對我的裁培,令我成材!對於母親的死亡原因,我一向都存疑問,但亦曾經相信「官方」口吻,她自殺!後來我和同鄉兄弟交談時,獲得一些藉得思考的說法,她可能不是自殺!有下列傳說:

(一)母親被迫回鄕之初期,曾有人(幹部?)向她借錢,在這樣的環境下那敢抗拒,可能亦希望能得到減免一些壓迫,此乃人之常情!想不到文化大革命之到來,曾借錢的就怕受牽連,影響升官而在深亱進入公祠滅口!──這是最早最多的說法。

(二)餓死的!不給飲食,亦無人夠膽給予,要理解,人人要自保啊!

(三)年老體衰,日亱受到折磨,精神受到極端摧殘,可能身體帶病,在這樣的狀況下,發生虛脫暈倒而死亡。

(四)她自殺!這是官方的説法,信不信由你的態度!一個衰弱的老婦尚有氣力自縊令人存疑,她(畏罪自殺)作為官方的結論是肯定的,因為要逃避良心上的責罰,也怕冤魂!作出自殺的結論,他們希望減輕自己的心理恐懼而矣!

(五)自殺是真的,一個善良而文盲的老婦,近十多年都無辜被管制,受鬥爭,被驅返村中獨居,在(我的母親)已叙述,這回又被抽出受鬥爭,身心受創傷已到極限,已無法忍受,她亦知道兩位兒子已到香港,二哥亦刑滿出獄,心中掛念亦可放下,便一死而了卻痛苦,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,實際並非定論。

母親死了,不許收殮,並佈置人馬到橫壢火車站捉拿回鄉善後的親人,其實要捉拿回鄉收屍善後的親人,何必緊張到要去火車站等待,等入村後,「一網成擒」,更快捷簡單。原因與動機何在?好簡單,目的就是「屍體不得見人」,為甚麼?稍有常識就能看出頸部的繩子和它造成的痕跡便可知大概!例如她是餓死或身體衰竭而死等等,事後在她的頸部放上一個繩套便成自殺表象,所以用極端不人性地,恐嚇及阻止親人見到屍體,害怕暴露了真相,真是用心險惡。

真的是有報應的嗎?聞說曾有參予人士,臨終卻不得好死!

冤魂的出現?事後常常有傳說,晚上常見我母親在村中路上走動,得月公祠從此沒有人夠膽進入(奇怪連無神論的幹部也怕怕),公祠之內野草蕞生,荒廢了!近年回鄉發現村民極少,整條村亦快要荒廢了。

我仍愛我的故鄉,我的出生地──馬坑彭屋村,也曾生活過,拜過山分過豬肉,和祖父、勝全兄和強弟共同生活,我們有金爺(伯父)而受尊重,一向對故鄉都充滿箸感情,雖然有某段時期故鄉帶來了痛苦的回憶,但眼看目前的彭屋村狀況令人難過與無奈,為什麼其他農村村落都隨著開放改革而出現新的氣象,而我們彭屋卻像走向荒廢,為什麼會這樣?



06 童年往事

我童年的時候,人人都說我很乖很靜又聽話,又怕事,後來我在某時期,又曾經不乖又不聽話,有時又不怕事。由於時代和現實的衝擊和壓力,任何人都會為了生存和適應環境,自然自然地非改變不可!

入學

我究竟幾多歲開始入學的,不知道也不記得了,應該約是四至五歲吧。入學日,天尚未亮,被人背往一所書塾,被蒙著頭,聽說為了避免碰見豬隻,以免將來像豬一樣咁蠢,到了書塾,老師問:你的書包內有乜嘢?(甚麼東西?)我細聲地答:有蔥。又問:還有呢?我差些忘記了,想一想仍細聲答:還有芹菜!這些「台詞」都是預先教導的。意思是希望將來又勤力又聰明,現在看來都很好笑,後來我尚不至於豬一樣蠢,(但也曾試過豬一樣蠢。)也算勤力,但聰明就無我的份了。

爆冷的行為

我這個乖仔,有時也會做出「爆冷」的行為,在約五或六歲時,竟聯同幾個同齡書友,應邀到另一街道進行摔跤,對方很威武地站立在空地的中央「候教」,我門幾個小子互相推出應戰,個個竟即退縮,無膽應戰,對方就更指高氣揚,不可一世;當我被推出去時,對方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退縮,冷不提防被我把他用力一摔,立即倒地!當時我自覺好威,前後歡呼回校,得意忘形。最後還是給老師知道要留堂,其實並非打架,還要通知父母。我還記得,父母沒有認真責怪我;我心裏想「還話我叻仔呢!」這是我童年最威水的「壯舉」,過多的描述了!(我的一生中,曾有多次「爆冷」的行為,是否真的三歲定八十?)

道理!

應該是人和人之間的處事之道。不論是父子或官民,高低與貧富,話說我於幾歲時,母親帶我往香港探望舅父,帶回了給我玩的皮球,哥哥倆拿去了皮球,在河邊玩濕了衣服,回家時父親怒責,並刺破了我的寶貝皮球,母親後來回憶說,我拿着破球對父親質問:你無道理刺爛我的波,父親當時即啞口無言,母親心裏實在是贊我,說我這麼小便懂講道理。這樣性格,日後在社會的處事態度,都希望得到公平合理,但時有失望和抱怨。但環境又不能有辯論的機會,這樣的心理與性格,給我帶來好的或壞的遭遇,當然正面和負面都發生過,負面的只好自己去負責和承受。

不吃無鱗魚的故事

話說童年六七歲時,居於彿山文昌沙華英中學和大西醫院(當時的稱呼)的附近,我家的後門貼近一個小魚塘,魚塘就是在旁邊的墓地開闢而成,經常有人在塘邊捉魚,有一次我出去看人怎樣捉魚,突然該人在坭洞裏取出一個人頭骨,搖一搖就搖出了兩三條塘虱魚,嘩!恐怖呀!一見之下驚跑回家。我從此不吃無鱗魚,後來母親還吩咐我,你已不吃無鱗魚很多年,以後都不應吃了,我想她是出於迷信!

不吃無鱗魚,另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:在八十年代末,參加旅行團往澳洲旅遊,一次吃中餐的時候,清蒸海鮮上檯時,我詢問該魚有鱗嗎?同檯的一位老婆婆,年紀約七十多歲,比我應大二十多年,她問我為何會這樣詢問?我便詳細地把我不吃無鱗魚的故事說了出來,她哦一聲!眼睛睜得大大,突然驚喜地說:五十多年來對丈夫的不吃無鱗魚的故事(原因)半信半疑,現在終於全信了。原來坐在她身傍的慈祥老伯伯,年青時是華英中學的牧師或傳道,婆婆說和他結婚之時,已從不肯吃無鱗的魚,原來是在同一地點和時期,同樣見到從人頭骨搖出了塘虱魚,丈夫對她講的故事,太太只信一半,結果另一半的真實故事由我道了出來。老伯伯微笑地多謝我,証明他並無虛言,長久的懸疑,五十多年後終獲答案,老伯伯回港後和我通訊並送給我聖經。他在聖經出版社任職的。

兄弟

我出生於東莞彭屋村,聼說我於兩歲時,已由鄉村到佛山市,跟隨父母生活,當時我有二哥和三哥,後來有五弟和六弟,不幸在我約五或六歲時,三哥和五弟,六弟幾乎在同年同一季節先後病逝,父母當然難過,我尚記得看見了垂危的六弟睡在廳中,完全不動,母親恐懼我是下一個病倒,即把我送去朋友處暫住,我當時惶恐也不捨地離開父母,再多望一次垂危的六弟就被带離。後來回家時只有我和二哥,我尚未識悲哀,只是覺得不見了兩個可愛的弟弟,我當時略略懂得所發生了何事,後來(於淪陷時期)添多了七弟根強,(這個名字是在廣州曰本投降後入學時由老師代父母改的,由嬰孩起都是叫「妹仔」乳名,一直叫到大個仔!)可想像父母親的文化多麼多麽??

日本仔強搶BB

在倫陷時期,有一天,在佛山文昌沙,一隊日本兵路過我家門前,我的七弟在BB時,長得白白胖胖,有一個日本兵突然從「奶媽」手中搶走七弟,你可想像當時年代作為奶媽的,被搶走主人家的BB,不得了!她馬上追上,不顧危險,用力搶回七弟,當時我亦知曉發生什麼事情,全家即時驚惶地關門並由後門離開逃避,恐怕這些獸兵會回頭再來。

村童的生活

於曰本投降前約一年,我家已從佛山遷移到廣州,當時常受盟軍轟炸和警報,為了安全,我和七弟,堂兄勝全,由母親親自帶領,緊張而小心,經水路又陸路,要在莞城住一晚旅館,第二天經陸路(有共產黨游擊隊的關卡中途查問)才返抵故鄉「馬坑彭屋村」,對於我來說,感到很新鮮,與祖父一同生活,一間很細小的村屋,也很簡陋,小便就在周圍隨便可也,但我「屎急」就「慘」喇!原來大便要過隔壁「厠所」,所謂廁所是一間約8呎乗8呎的屋仔,推開門後,即見地下平行放有兩塊石板,像近代的鞋盒大小,相距约一呎,這原來是給你蹲下的踏腳石,你應該猜到該石頭用途喇,這小屋是無燈光又無窗的,漆黑一片,大便之後,應該用放在腳旁的爐灰,蓋在你剛才放低的「肥田料」上,拿起在你身旁的長形小木板,用力把它挑往後方作儲蓄,裏面似乎已有黑色的一大堆,好彩(幸運)無窗無光,否則更加恐怖了。記得初時我曾拒絕入內使用,但後來都被迫習慣了,但勝全兄就完適應,因喪父母離鄉不久,年齡比我大些,鄉間的生活習慣無需適應,以後在鄉村生活的日子,全靠勝全兄帶領保護,如對親弟弟一樣陪伴,謝謝!(勝全兄不幸於2011年夏去世)

七弟自細跳皮,一時看不緊,他居然連衫走下水溝捉魚,此時只是約三幾歲。

彭屋村的當年

這是一條古老而且帶原始形象的大村,幾乎百份百都是姓彭,血統上都是「自己人」,同一個祖宗,所以每年九月初九日重陽節都去一處很遠很遠的地方拜山,只限男性參加,女性包括女兒也在「歧視」之列,而我三兄弟就有好處,因拜山回來就有豬肉分,上山者分兩份,強弟分一份,亞爺(祖父)是全村最老的,獲分三份,所以共分到八份豬肉,多威啊!但我赤腳行了七八個鐘回到村中,腳底也幾乎起水泡了,為了趁熱鬧和一份豬肉加上一封利是,感覺很得意,對於我真是一生只有這一次,值得回味!

農夫們一天的耕耘勞動,下午回家時,都慣例洗洗身然後回家,入村前的鱼塘和小溪就是洗身的大浴缸,他们本是赤了上身的,把短褲除下,一於裸泳,我這城市仔看得目呆了!一次我也跟亞爺去小溪「洗身」,亞爺爺也是一脫而裸,什麼都見嗮,嚇得我立即走開!不久,一次我也學了一脫而裸,走進魚塘「洗身」,不一會,突然感覺下身我的「小東西」似被吮了一下,驚惶地大叫,訴說後卻引來大笑,原來「小東西」竟成魚餌!

一年的村童生活,純樸自然,入鄉隨俗赤腳,經常行走山間田野,跟勝全兄拾蔗渣和拔乾草回家作燃燒煮食,又去河流捉魚,各樣的辦法尋求可供食用的東西(曾捕捉到一隻大的蝙蝠,又叫飛牲,大如乳鴿,結果煲了煲湯,湯很甜。)在村中有勞動和耕耘,有書讀,並在勝全兄的帶領下,培養和增進了我的體能和勇氣,在大自然的磨練中,都比以前變得較堅強和較活潑了,更多了解和習慣當年的農村生活。並能學會講東莞話。

渠森叔及亞潔(嬸)

在我一年的村童生活中,我對他印象深刻和尊敬,他是貧農,住在隔壁一間小小的村屋,真的很細小,一個老實良善的農民,勤勞節儉,對我很好,常常給我食物,又教我舂米等等農村的勞動,「其實是逗我玩」。

有些趣事我尚記得,渠森叔夫婦之間很難避免有時吵一下,我就怕怕,每次我都飛奔找二嫂來救援,以後見我突然飛奔,他們倆亦同時收聲了,很有效!我跑回來時,都齊對着我笑,反而我不敢笑了,難為情!

於土地改革時,我的祖屋已分配了給他,後期我回村探望母親時,路過他的家門,他即招手叫我,並説:亞松,我𢌿返間屋你喇!我當即細聲說:不要再提!多謝你的心意。在當時的社會,不可能!也不能提這些。深刻體會到他多麼老實和善良。頭腦單純丶心地善良丶親愛的渠森叔,幾十年後對我仍像孩童時的愛,令我感動難忘與懷念!




07 益興布庄與我


益興布庄,這是我父親的布疋寄售的批發商,所以我父親常常帶我往益興,二姑的父親 李聘臣伯伯 常「坐陣」舖之門側處,很喜歡我到來,很錫(愛)我,我當時只有幾歲大,後來我能獨自前往益興,細婆也錫我,他老人家知道我喜歡食鯪魚腸蒸雞蛋,我尚未到門前,已聼到他大聲吩咐火頭(廚師):「亞松來呀!鯪魚腸蒸雞蛋!」間中會留我在益興留宿一宵,吩咐店員陪我,我記有一晚還瀨尿呢,真係好羞家!

曰本投降前約兩三年,我家由佛山遷移到廣州,和居住於廣州的二姑(即益興老伯伯的女兒)經常有來往。有一次我的二哥患了大腸熱(傷寒),病情十分嚴重,醫生拒絕收留醫,幸得二姑出面擔保,入院長達一兩個月,痊癒出院,救回性命,多謝救命之恩 !

我由書塾轉讀學校,又係二姑帶我找學校的,入培英,使人事,又靠二姑幫忙。解放後三月三曰廣州受轟炸,為了安全,我又到香港二姑處,讀書、食宿,得到如子女樣親切照顧,當時我已是十七歲,我也像當年的青年思想,是有愛國情緒的,在香港嶺英中學插班,瞞着二姑靜靜的利用暑假,惡補英數,再跳班入南華中學高中一,我要追回留級的時光和自尊!

最後決心返回廣州,返回新生的祖國,考入廣州培正中學高中一下學期,直到畢業。十分感激君亮叔,二姑和七位「表妹弟」和諧相處。這是六十年後的回顧,光陰似箭,由少年到了扶杖而行的老翁。 少年的年代,在廣州曾教導過何倩霞表妹騎單車,六十多年之後仍保持誠緻的親情,一個是醒目的王老太,我是一個是尚未老呆的公公。

這段友緣超過七十年,大家如親人,並以表哥、表妹、表弟相稱,下一代又以姑姐,表叔等相稱,也互相關懷,難能可貴!




08 廣州 培正中學──誠社(1953)

親愛的母校

( 1 )高中一下學期入培正,很高興能進入名校,並且寄宿,這是我首次過寄宿生活,初時有些緊張,但很快便適應了。寄宿的生活,使得我更喜歡集體生活,更多體育活動,健康之作息規律,令我較為活潑和身體結實與耐勞。性格較開朗和喜愛 學校的寄宿生活。

(2)體育運動,培正有良好環境與設備,有濃厚運動風氣,全面的運動設施及地,特別是田徑運動。我是新丁,也靜靜的利用空暇去跑跳擲,亦見少少的進步,曾在一次校運中,取得三級跳遠第四名(硬頸四),自覺很好了。每天都跑三千至五千公尺,靈活 耐力與意志的鍛練,在以後的生命中,獲得實踐的体驗。

(3)難忘的暑假 班級的旅行

  • 清遠及飛霞寺

第一次去清遠及飛霞寺,北江水急,我们的小船不可能在江的中央行驶,结果船夫要下水拉船前進,很辛苦,自己心中則感到不安。晚上借宿飛來寺,登岸入寺時,看到數位年輕穿似軍服的人,散漫地坐於寺門口處,未知是何身份,我們同學即提高警覺,晚上男同學要輪更警衛了。

在江邊買到有核的大蕉,大驚小怪,即時不敢吃,因從未見過。蕉都會有核 ?


  • 西樵山

另一次更刺激的旅行活動,誠社甲班 西樵山旅行,我當時是班的總務,和另兩位同學提早一天到達西樵,到農會商借地方留宿,準備明天同學們的到達,安排食和住宿。

豈有此理!那個黑心的農會人,帶我們到一間屋的門前,未有說明便離開,屋的外貌也算較好,入門後直入有天井,天井側有一水井,轉左入屋正廳,正廳的門也可開關,廳的左和右各有一房,我的心已感到不安,廳房和蚊帳四周都滿佈禽蟧絲網,遍佈灰塵,床有垂下的蚊帳,有枕頭和似起床後揭開了的綿被,廳有酸枝床,也滿佈灰塵,好好的一間屋,屋裡的人好像突然間離開了,也似從沒有人再進入過,心裡已覺得奇怪並且驚驚地,但我們三個人都詐作不驚,其實心中都一樣。(事後回想:我在天井的水井取水清潔,那水井有沒有故事發生過,幸當時無想過!)

十分失望困難,也無辦法,唯有清潔一下,預備暫過一晚,心情極為不安,而且心驚。其實我們心中盤算著今晚如何渡過 ?

我們正在清潔之際,一位善良的女士路過,問我:你們在此做乜野(做甚麽)?我就將我們的目的及今晚住宿告訴她。

她即對我們說,她有較乾淨的地方,可容納多人,請我們跟她先去看看如何,我一看即多謝不已。原來她是香港人的家屬,那間屋暫時無人居住,十分整齊清潔且開朗寬闊。真係出門先遇衰人,再遇貴人!

她接著講那間是鬼屋,土改時該屋的人都死晒,吊頸割脈等等,樑上尚有斷繩,門邉仍見那把刀,我怕得幾乎不敢取回行李,無法!硬著頭皮,我們一齊壯膽再入那鬼屋,快快入快快出。突然之間安樂晒 ! 心情快樂難以形容。

相隔57年,我仍然要痛罵那個農會人,竟然有如此的惡毒心腸,連學生哥也不放過,真正豈有此理!

好幸運,遇到一位善良的女士,否則不堪設想,我永遠感謝她,祝福她!使我們同學能有愉快假期,我還記得那<天窗角>考你的膽色,我很慚愧,只能四腳爬過去。還有<蝙蝠洞>等等。

(4)暑假划螳尾(虫尾)

暑假最開心是多次到荔枝灣划艇仔(俗稱螳尾),郭龍標、陳志泉、鍾淦滿、陳啟洵、潘希韞等同學,都是一定參與,我也掌握了雙單撐的技能。也曾經被太陽灼傷,至頭頂起泡也不知,還問為什麼我的頭皮會「厚咗」?

醫學院我班的划艇活動中,我和亞牛合作,節節領先!

(5)痛失老友老同學

陳志泉、郭龍標和鍾淦滿都先後離世,痛失良朋,十分難過!親切而相互了解的,熱情而善良的,為什麼偏偏要他們早去了?

但願同學們都健康地長壽!

(6)友誼的故事

這個故事衝擊了我的自尊心與自卑感,令我在醫學院的五年中,我都盡量避免也不敢與女同學多接觸,起因要提到我們誠社符同學。我和符女同學於高中三時,一同被派往作家訪,因而較為熟識,後來我考入華南醫學院,符同學因健康問題而暫時休學在家,極為鄰近我校,她介紹了她的哥哥(醫學院四年級)給我認識,以便適應新的學習環境,我也間中抽空到訪符同學片刻。符同學是一位正派、文靜、樂於助人,亦很單純的女同學,我到訪純出於同學間的問候與探訪。

探訪約四至五次後,符同學突然對我說 : 「有某女同學提醒她,不要和彭根松來往,他有病!」她剛說罷,還未續講,我便說「好吧 !」就立即離開。從此我很自卑,再無到訪聯絡。我亦立即想到,懷疑是我自己的家庭背景和階級出身所致,其實我與一般同學一樣,已通過入學前必要的例行身体檢查,並且已經在上課之中。

後來數十年,總是覺得自己的反應太不禮貌,亦太過自卑,感覺是嚴重傷害了自己的自尊心,其實我的過分反應,太不禮貌,也傷害了符同學,所以我常常希望有一天,能夠親自對符同學作百份百誠意的道歉!

至於某女同學,也是純良老實人,在當時的年代,她的思想領域中,對好同學的忠告,應該是出於好意,後來我亦充份理解,約同學到舍下敘會時,我都誠意邀請她到來。

很幸運(也當作笑話)!結果五年醫學院的生活,仍然是單身寡佬,啊 ! 有好處,無牽掛,走得輕鬆走得快,不累「她」人。



09 醫學院的故事

讀書成材

父母都希望子女讀書成材,我的父母也不例外,又為什麼會主張我適宜讀醫科,可能我平曰都文靜細心,也因我幼時,家庭因經濟和低文化的影,而致使我的一兄二弟的早逝,同時也因二哥病危時,醫生怕病人不能負擔醫藥費而拒絕收入院留醫。幸得二姑出面擔保入院,救回性命。二姑乃恩人也!

培正中學畢業後,我的二哥,對全國生活環境都很熟悉和了解,他警告我,考大學切勿離開廣東,廣州為首選。並認為我當時的體質,很難適應北方的生活習慣,我相信他的意見,因他一向都很疼愛我,這樣便選擇了華南醫學院,並獲得取錄,我並無希望將來成為大醫生,只希望做一個好醫生,能夠滿足自己理想已足矣。

考入醫學院

很開心!特別是母親,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受壓迫的身着希望。

我把校章掛在衿前,回到家中,也感覺自己很神氣,難免舉動也顯得斯文莊重,母親的希望,要我將來要做一個好醫生。

肅反運動

其實當時投考醫科的同學,絕對多數都帶着良善的心,希望將來成為醫生,為傷病者服務。

入學後,同學們都來自各地,大家都相處融恰,人人都努力學習。為未來治病救人而努力。

不過,一些不能預見的事,已靜靜地開始,肅反運動在校園展開,有同學被捕,被捕的還高呼口號,有同學割胍自殺,尚且用局部麻醉在頸部。當時的氣氛有些緊張,同學之間也少了話題。

由於母親曾錯誤招待過遠道而來的患病堂叔,絕不知他屬於國民党人員,連累母親和二哥而被鬥爭(被屈迫害)。在這個運動間期,我自問思想行為清潔,也恐受到影響,心裹擔憂。尚幸無把我作題目。平安無事,感謝神 !

引蛇出洞

醫學院三年級,大鳴大放,百花齊放……等等。並保證「言者無罪,聞者足戒」,大會、小會、小班和小組,要求人人都要積極發言,提出改進意見,特別一些真心積極的愛國者,很積極地提供各種建議,希望國家更進步和完善,非常熱心,都是非常單純良善,熱情愛國的,老丶中丶青知識份子和同學都熱心發言,提供各樣意見。

我們甲班共分六小班,每小班選一位班代表,負責收集或提供各類批評和改進意見,不知何故,我平曰又不積極,不理事,為了發洩情緒,偶然講句粗話有之。我竟然被選為「大鳴大放」的班代表。

不知是否神的庇佑,給我做代表,周身不自然,其實我不是這種材料,木口木面,總之無人向我反映意見,我更不會有自己的意見,所以每晚開會,會報到凌晨,但我每次都是交白卷!尚幸當時大家沒有批評我不負責任,否則我也會去收集一些意見。於會報時有材料交下差,後果就難預料!

反右派運動

不久 !大鳴大放忽然變成反右派運動!初期都唔(不)知道反什麼,什麼右派?原來每晚會報收集得來的資料,估不到出於良善的批評和建議,一下子就變成了「專門收集反黨言論」!呢次真的俗語話「大禍」。在漫長反右派運動中,很多良善愛國的知識份子受批鬦和迫害,一時歡笑終變為悲與愁。右派份子的處境,構成不少良善的知識份子處於艱難歲月之中。

(每人都要自我檢討,我也寫了一份「自我檢討書」,寫滿了一大張A4紙,交卷時「該同志」稍看了數秒鐘,即退回給我,並對我有力地說道:唔(不)够深入!我即時覺得莫名其妙,後來我把「唔夠深入」的「材料」重覆的又婆婆媽媽的填滿三大張紙,終於不必檢驗過關。這是說明了甚麼?

我班六位代表中,五位受到批判,其中一位斯文美麗的女同學,一驚,就心臟病發,不幸中之大幸,避過了被鬦爭。 因為我收集不到材料,次次都交白卷,逃過了可能的大難!

在當時的情形下,事後有某些同學告訴我,「我為你擔心啊!」,難怪!六位班代表只剩下我一人,自己也內心緊張,表面則強作平常,心裏不安!阿尼陀佛!(俗語)

事後回想,為什麼六位代表都是平曰比較斯文,少說話和有禮貌的同學,都是良善的人,為什麼偏偏選出為大鳴大放的代表?

反右派運動,離不開分組討論,交侍思想言行,平曰較接近的同學,就分配往不同的組別,於交侍言論和問題時,你不知他曾交待了你以前的言論,自己亦可能忘記了於平日曾講過什麼,這就做成同學之間的緊張和內心不安。

例如有一次班的開會,班干部同學提出一位香港回來的同學性名 : XXX,他立即暈倒並向後倒,我坐於他的右側,我醒目 !立即用左手把他接扶,而免於倒地受傷,但已嚇壤了,也好,尚有人情味,不再麻煩(批評)他,當時真的精神緊張啊!特別港澳同學,又無家庭照顧,緊張難免 !

反右運動之後,都知對方無多餘之言,反而增進了以後的友誼。但有部份人卻不是這麼好彩了。每次運動必然有個別的人,踏著你向上爬上去!奈何!

人頭骨

私家的 [人頭骨]:鄰居霍師奶得悉我入讀醫科,她的大兒子已醫科畢業,一個人頭骨仍然存於房中,她從不敢入兒子的房間。某天我回家,兩位怕怕的母親,要求我取去頭骨返回學院,我母親見我手提著那袋東西,驚惶地叫我快拿走返校。不出奇!很多人都會怕的,這個人頭骨陪伴了我四年,最後還是送給了另一同學。

聞說有某女同學,衿前掛了醫學院校章,週末上解剖課後,還拿了人頭骨乗公共車(巴士)返家溫習,令車上的人迴避,夠<嚇人>!

人體解剖 

一年級下學期,某一天,天氣寒冷,第一次進入解剖室,室內約有十餘張解剖床,每床都放有屍體,第一次直接上解剖課,心情緊張又有些怕,自己早已知道,讀醫科是必須克服這一關。初入解剖室,十幾個屍體放在石屎床上,老少男女都有,真的驚呀!即晚還要再入解剖室溫習!更驚!最怕最後離開,又要最後關燈,好黑呀!

上午解剖課後,進入飯堂午飯,一般都會有少許肉和菜,但奇怪,平常嫌少的肉,總是不願咬,也咬不開,原來自己的衣服,帶了濃厚的解剖室的屍味,放入口中的肉又聯想了……吃不下!不久之後,就習慣了。

無家可歸

五年醫學院的生活起居,全部在校宿舍中,因家已不像家,很想回家渡宿一宵,能夠和父母相聚一夜,因我的睡床也難安放,唯有見見面後返回學校宿舍。自從由香港回廣州入讀培正高中一之後,都因家庭狀況變遷而不便回家渡宿,我很像變成了學校的兒子。 當放暑假和春假時,同學們很多都回家去了,但我仍然和三幾位同學留居宿舍,有時會覺得寂寞,亦有些傷感。

長期過寄宿的生活,培養了我的獨立生活能力,也適應了群体的生活,有時也會想想家,想見見父母親。



10 堅決要求分配到雲南


醫學院畢業前,同學們都要填寫一份分配志願表,噢!都幾夠民主自由噃!請勿不要太早高興,太多祈求!

任何一位同學,經過多年的勤勞努力,終於畢業成材,每個同學都會有自己的理想和希望,這是 「人」之常情。當然我也不會例外!

當我收到分配志願表時,當時腦海中曾出現了短暫的幻想,拿着志願表看了又再看,在我腦海中的幻想漸漸消退了,我知道,自己背負著的家庭背景,能有個人的志願嗎?結果我在志願一欄,為了免除多餘的麻煩,填寫了「絕對服從祖國分配」。反正知道自己無選擇的權利,便委屈地填寫上一句「夠積極又夠力」的志願,聼從擺佈,以為可以免除麻煩了。不是!不是!過了不久,同班的團員同學口頭通知我,某月某曰某時,學生科要我到學生科去,我的腦袋似乎空「凶多吉少了」了一下,每逢學生科請客,一定不是好東西!類似香港廉政公署ICAC請你「飲咖啡」。我想!我是一向守足校規,更無過錯,成績又不算差,為什麼學生科會叫我?帶著緊張和恐懼的心情,踏進了從未到過的 學生科 。科長拿著我填報的志願表格,以下是當時的對話記錄。

科長:這是什麼意思?指著我的「絕對服從祖國分配」的字句。
我答:服從分配啊! 
科長:這是騎場派!
我答:乜野(甚麽)騎埸呀?我唔(不)明。 
科長:騎場派,就係你還想有機會能分配你想去的地方。
我問:我應該点(怎樣)呀? 
科長:現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是雲南和海南島!
我説:我明白!
我心中憤怒,這是強迫,蠻橫!使得我喪失了最低限度的空間,簡直是冷血的分配政策!
結果我拿出筆來,把「絕對服從祖國分配」的字塗抹去,被迫填寫「我堅決要求分配去雲南」。如仍保存原本檔案,可查證真實。這樣就被迫滿足了「學生科長」的計劃!我估計,科長希望在他的「領導」下,畢業生都百份之一百,全部服從分配,並且是「主動著取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」,思想工作做得出色,官場就能步步成功。

我本來都算是一個有多少理想的青年!好簡單,如母親的盼望,做一個好醫生,但我突然體會到,我原來憧憬中的國家和社會主義,突然變得模糊,突然產生解不開的思想矛盾,心中的愤怒和失望,只能沉默無言。我不甘心做一件無生命的工具。五年來,教授和老師的教導,自己也付出了努力,終於畢業,畢業之後,發覺自己原來並非屬於自己的,自己的將來如何,不要希望能夠掌握,你也沒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將來。在這樣思想策略,向上爬的人來控制學生思想,能發揮教育應有目的嗎!以上都是真實記憶與感想,並無虛言!後來更發出口頭恐嚇,如果不服從分配,就要勞改!問你怕不怕?我猜想這不是中央的政策,只是像門內的狂犬亂吠!其實發出假偽政策的人,應該受到法律處罰!

不公平!使用威迫恐嚇手段驅使同學就範,分配去雲南的同學,用逃跑方式來表達不服從的有之。很慚愧,我是其中之一。



11 再見了爸爸媽媽 (廣州火車站 )


1958年九月的某一天,廣州火車站的月台上,有約八十位醫學院畢業生齊集在一起,加上送車告別的親人,超過百多人擠滿在月台上,大家都表情沉重,當中有父母兄弟或愛人,多數都在流淚不捨,亦有站立而默默無言,點名的時候,發現了兩位同學沒有到火車站報到,我也八掛地到處張望,原來是兩個醒目的同學!人事科長就嬲到拍車站月台上的木箱,豈有此理!

被(放置)去雲南的58屆同學(醫生)和送車的家人,各有各自的心情,可能有人抱著祟高的偉大理想,奉獻生命也樂於接受,在此要給予敬禮。 但亦有人心情委屈無奈,認為分配不公平,粗暴強廹,明顯的岐視安排,其中包括有很多熱愛祖國,離開了港澳海外的家,回國升學的同學。

在火車站的月台上,每位同學的家庭背景,個人的思想,對當時的畢業分配是否樂於接受,心情各自不同,無論如何,一定要出發!曾有口頭警告:「如果不服從分配,就要勞改!」
<再見了媽媽>這首是當年同學參軍的時候,唱出最感人落淚的歌詞,但今天月台上眾多的同學和親人都在抹着眼淚,依依不捨,還是有生離死別的感覺?雖然不是參軍上前綫,但也是自願楽意的,或不樂意的,不自願的,無可耐何的,被放到那遙遠的地方。
我也在心中也唱着這首歌 : 在哪遙遠的地~方,有個麼?……也不知道。

我當時強露微笑,不在家人前流淚,以示堅強,更不想看到家人難過流淚,其實那時我是強忍著,不過當火車越過東山路口時,我想母校培正中學,對我培育之恩,心裡說聲再見了,親愛的母校,情緒便無法控制,即衝入厠所哭泣起來。

我的未來,在腦子裡只是一片空白,五年窗下多查問,一旦畢業遣邊彊。

再見了,爸爸媽媽,兒子此去不知何時回,衷心感謝養與育之恩,請多加保重 !




12 輾轉的旅程(人性的體會)


58屆畢業的中山醫學院同學,八十多人被分配到雲省,在漫長十多天的旅途中,看到的和感受到的,錄下來回味一下:

(1)離情

同學們都提前上了車,都取靠近車窗,與家人依依不捨,仍有落淚的,亦有相對無言,我則躲入車箱內,避免表露傷感,當火車汽笛三聲,載我們八十多位同學的火車,緩緩地離開廣州市向北方駛去,火車在天亮之前抵達湖南衡陽火車站,下車等候轉乘湘桂綫往柳州,我和亞牛李X昕同學,都是與世無爭的性格(後來就吃虧,容後就知!),有同學醒目,識得離開車站去買食物,我們則乖乖地坐於車站石階上等候指揮,但看見一些同學則拿着很長油炸鬼,邊吃邊回來,只能羡慕,自己太蠢!

(2)往柳州的火車

 乘客的擠迫,秩序之混亂,令人震驚不已,乗客爭先恐後上落車,甚至由車的窗口上落車,你可以想像到那時的混亂情況。

乗客多,嚴重超載,在行李架之上,坐椅之下也容納了成人乘客,我還是第一次親歷這樣情景,你曾見過嗎?甚至 於「人有三急」也不敢離開自己的坐位,可能返回時,坐位已被霸佔。其實這時厠所亦已被佔據(如有人要用時,還是肯退讓出的)。

(3)九月份的湖南

天氣又濕又熱,十分難抵受,但抵達桂林附近時,眼前一亮,發現一片平原上,在地面上 生出一支一支柱狀的石山,甚為奇觀。在少年時對於相機很好奇,當同學帶相機回校攝影時,我一定主動爭取揸相機替大家拍攝,因家庭一定不會想到有相機的念頭。眼前的奇景,唉!可惜無相機 ! 只有攝取於腦袋之中。在退休前,我已經變成攝影發燒友!這是後話。


(4)往貴州省都勻市

離開了擠迫混亂及濕熱的湘桂路段,在廣西柳州轉乗另一火車往貴州省都勻市,因晚上行車,在黑夜中緩慢地爬行,真的很慢,像行人的速度,我們乃放下心事,提議落車幫忙推快些,當然是開玩笑而矣。

原來這班列車,前後各有火車頭推和拉,只有兩車卡,乗客都是我們這批被送去雲南的醫生同學,這段火車路疑似是上斜道的,我坐於車卡尾坐位,視平線剛好落在車卡最前坐的坐板處,好斜的路呀!

(5)我們被困都勻市,不知何曰到雲南

聞說公路因天雨,暫時不通,我們被安置於一所類似學校裹,在課室地板和書枱上渡宿,很擠迫,八十多人,一排排地睡於地板上或書枱上,有愛人的則一對對(各自獨立的,這還是人之正常之情,不許見笑 ! ),我們寡佬就無需「霸好位」,有位倒下便可,有一兩晚上,我和亞牛同學夜歸,由光處轉黑暗,不能見路,為免踏了他人,唯有用電筒照明,但立即有女聲 : 「死彭雞!」(彭雞是我的花名)是我無意的「冒犯」了,也成為同學之間的歷史笑談,真的人生如夢 ,夢裹有悲亦有喜!


(6)都勻市起程到雲南占益

用三部解放牌貨車載著八十多位醫生,坐於行李之上,途經都是彎曲險峻的公路,沿途都有「寧讓三分,勿爭一秒」的警告路標。進入貴州省,天無三日晴,地無三里平;可以想像數天的公路行程辛勞,年青無礙,貨車無座位,人人只坐於行李之上,我全程都是坐於最後的邊沿位,緊握車尾的鐵鍊,年青人無有怕 ! 但怕無人理!

(7)亱宿貨車

某一曰,深夜零時之後,到中途小鎮留宿,又無人安排指揮,停車後各顧各跑去找住宿,那個領導同學又無指示交帶,結果我和亞牛找不到住宿的地方,夜靜如死城,拍旅店門又無人應 ,在這寒冷的深夜,只有兩個傻瓜流落異鄉街頭,無法喇,被遺棄了!唯有找回自己的貨車,雙雙在寒冷的車斗裡綣縮入睡,天剛亮, 結果幾乎冷僵了,頭痛如刀割,雙腿欲伸不能伸,凍僵了,以為這次凍死他鄉。

我和亞牛一向都是「與世無爭」的人,這次幾乎給凍死!

(8)司機大佬

好大膽,好技術,好捱得及好傻!

曰揸十幾小時大貨車而無倦容,車的腳制損壞了,仍可在山間飛馳,他可能忘記了車上的貨物名稱是「醫生」,不過我自己感覺到,我並非是什麼貴重價值的東西,而曾經真正被尊重!

為什麼說司機好儍?車制中的膠泵穿了,有一小孔,我也傻傻地提議用我隨身帶着的膠布貼補,司機大佬竟然照做,現在對汽車多了認識,司機很傻, 我也很傻, 天真得很可愛 !

糊糊塗塗被送到占益市,轉乘火車,黎明之前到達昆明市,十多日艱辛的行程,安全到達, 要感恩神的庇護 ! 我們都坐於月台上,等到上午八時干部上班時間,官員才到月台作出安排。

(九)下馬威

到達昆明,我們這批經過十多天風塵僕僕的人,坐於月台上,等候上午八時,干部上班,來招待我們, 以為可以休息一下,不!不是人的想像!干部來到,以為講句歡迎歡迎之類例牌語言, 原來不是常見之人類想法, 而是立即分配上山勞動,一直到下午才返,是人情還是非人之情 。 身體不適的也要到省政府做較輕的勞動,真是無話可說 !! 這是下馬威,還是實踐勞動創造了人的智慧。

我和數位同學立即自稱身體不適,即被帶去(安排)省政府製作國慶節的標語,無法 ! 那敢不去 ! 雲南的省政府很漂亮,很像歌劇院的佈局,我們就蹲在地面上工作,邊做邊用廣東話罵, 因心中憤怒,偶有單或雙字的粗口來發洩一下情緒, 絕對無「三字經」!原來有一啲講廣東話的干部在上層看著我們(可能是監視), 結果我們被立即請離去,幸不算被趕走 ! 我們也很「聽話」馬上離開了,這是我們到達昆明市報到的見面禮 !




13 起程----到那遙遠的地方


火車載著我們八十多位醫生,徐徐地離開了廣州車站的月台,我們都探頭外望,依依不捨. 多看一會這塊培育我成長的地方。

我控制自己情緒,對家人滴淚不流,車卡中有些同學的淚水仍未抹亁。

當火車仍然較慢速橫遇東山路口時,我想起母校培正,情緒突然失控,急速跑入厠所哭泣了,一會兒,走出來,亞牛說:你喊?我回應說,你剛才亦喊喇!就這樣被載遠離廣州市,我只是知道目前 被送去雲南,實在不知實際工作環境的地方。

心情雖未平復,沿途所見高山與平原,河川,農舍,祖國大地的湖光山色,使我亦暫時忘卻了離情。

這次是我的一生中, 第一次遠離父母, 近八年多, 我都像沒有了家,年年月月, 無論暑假寒假, 甚至春節都是在宿舍中渡過。 因家庭的變遷,至使沒有了我的床位。 所以我不怕遠離, 自信能適應四海為家的生活。 多年的宿舍生活,已經養成獨立的生活能力。心中只是掛著年老而逆境的父母,我的遠離亦一定令父母掛心。

這是人生, 自己無法主宰, 只能祝父母親堅強地生活, 多加保重!



14 在昆明的日子

初到異鄉

經歷抵步第一天勞動(改造)後, 沒有再次要求上山勞動, 我現在回想, 第一次的見面, 先給一個下馬威, 你班「馬騮」因著, 或者是我的「心邪」,而是熱情招呼同志光臨的地方風俗,因雲南是最多小數民族的省份,很熱情的招待方式,無奇不有,在此不便也不該描述了。

風俗習慣真係有些差異, 我們住進的招待所,因國慶節前夕,有些民俗少女也是住進來,竟然在天井陽光下,解開上衣半裸之下捉乜野,我們的職業見不為怪,但這現像也覺礙眼!

我們都被招待到招待所,不要用現代想像的環境,無熱水,使用公廁兼作浴室,外省(非廣東)人看見我們的同學用冷水淋浴,覺得驚訝!上午六時開門可外出,最後晚上十時關門, 不可出或入。這開門和關門的時間限制很重要,後來我利用作出了〈蚊帳的故事〉。

昆明氣候四季如春 (但似廣東的冬),上午度已是攝氏10度之下,但下午於太陽下好溫暖,於遮蔭之處仍覺寒意,要即時穿回外衣,但奇怪一些當地人,不理冷暖都是穿棉衣的。氣候的確很好舒服 !

等侯分配的日子,又未知前路如何,只知道云南是較多小數民族的山區,生活條件艱苦,前景如何,亦已有心理準備(當年叫思想準備),但亦難免心中十五十六。

拋開憂愁,食快活 ! 我們數位同學,袋中尚帶有多少錢,心中的情緒,大家心照,提議大家一齊去飯店食!食!食! 暫時忘記了心中煩,店員(伙記)詢問想吃什么,其實我們突然都答不了,唯有對店員說 : 你有什么最好的拿給我們 ! 吃最好的美餐,只為發洩一下情緒,結果吃了海參等等好些食物而矣!

中秋節

於中秋節的晚上,我們幾位同學,在昆明翠湖的小船上,月亮又大又明亮,更挑起了思鄉的情懷,大家齊齊頌「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……」,又唱起粵曲,那陣子並非歡樂,其實是離愁的發洩,我們都知道,不日都要各奔東西,五年的同窗, 而又被特殊目的和因素, 被分配到雲南,我一開始就覺得是不公平的,不滿與傷感,唯有藏於心中。


遮放農場

分配有了結果,我被分配到農墾廳,再被分配到遮放農場,農場位於雲南的西南方,與緬甸接連的國界上,我估計我是被遣送到最遠最基層的單一人,給予我的沿途交通費達六十多元,由此數目可知路途多麼遙遠。按提示,最後一程約是兩小時的馬車。
(我想像不是電影中的馬車,而是只有兩個木輪的那類 。)

請求體檢

要前往這極遙遠又交通極為不方便的山區, 為了能夠健康地工作, 我請求給予一星期時間, 到昆明醫院作基本的身體檢查, (我因肝炎留醫,因出發雲南而出院, 並展示廣東省人民醫院的出院証明。) 人事科人員的即時答案是「不」! 並譏笑而認真地說 : 到那裏去,自己檢查自己 ! 輕薄的語氣,毫無一點人性的態度,使我感到震驚和可怕,面對無人性的處境,憤怒與可怕在心中交織著,一時間憤怒蓋過了理性,無考慮到危險與後果,決定不服從,準備逃返廣州,氣難平 !

15 蚊帳的故事

蚊帳是晚上睡眠時放下,防止被蚊子叮咬的,我一向都愛整齊清潔,我被放到昆明招待所後,等候分配,早出晚歸消磨時間,我一定摺疊好床上的枕頭和被舖,並放下蚊帳後才出外,時有深夜才返招待所。

我單一人被分配去雲南農墾廳,遮放農場,在接着緬甸的國界上,畢業前我曾因肝炎在廣東省人民醫院住院,為了出發才出院,並持有出院証明。

我在農墾廳人事科報到時,我提出小小要求,希望能推遲一個星期出發,以便到昆明醫院覆查一下肝功能,但立即得到回應竟是無禮,譏笑還帶責罵的語氣:「不!哈哈!你自己是醫生,到農場自己檢查自己!」毫無商量餘地,同時發放了一百一十幾元,作為首月薪水和路費。(離昆明後第一天即全數匯返農墾廳)

離開農墾廳,憤怒且恐懼,感覺到這是一處冷漠無人性的異地,如果到了遙遠的最終點,處境更難想像。「憤怒」「恐懼」亦無奈,也可能因我個人的檔案被沾污 了,似乎被針對了,當時感到無助而又憤怒,失了理性。

去雲南,我的父母給了我家中最好的唯一的皮衣箱,唯一的羽絨被,我較好的衣服及心愛的書本講義,預備帶到工作單位,並沒有逃走的念頭。

但目前覺得自己似乎是被流放,不要說自己是醫生,連對一般人最基本的人情或人性也找不到。心中憤怒和失望,氣憤地想,最多返廣州被拉去勞改,也不在這個無人性的地方做醫生。

決定逃走!為了避開監視,就利用平時擺好整齊的被舖和蚊帳,擺放成似有人睡在床的形象,更最早出,更亱返,有一天晚上突然不返招待所,住宿於火車站鄰近旅館,乘最早班的火車離開了昆明。帶著憤怒而又憂心,可折而不可屈的矛盾心情,踏上可悲而哀傷的歸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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